散文
欠我一个童年的父亲
他在我心里,是一个可怕的人。
我在小学的一篇作文中这样形容他:“……今天他又醉醺醺地走回家,吵吵闹闹弄得满屋子酒气冲天。喝醉酒的他像一个不定时炸弹,我躲在墙角害怕地缩成一个团,不敢发出哭声生怕引爆这个炸弹……”。
关于童年的记忆,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父亲发酒疯的狼狈模样,耳畔边回荡着的是他与母亲永不停息的争吵声。儿时其他美好的瞬间好像不曾发生一般,如今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,而这一切“得益”于我的父亲。“爸爸”这个本该温情的耳语在我的口中仅仅是个冰冷的代名词,且一用就是十几年。
如果说儿时的记忆留给我更多的是来自他的“伤害”,那么进入青春期的我,则见证了他毫无征兆的“蜕变”。
那时心智渐趋成熟的我,为了逃避留下童年阴影的家,毅然决然选择就读寄宿学校,然而父亲的反应却让我大吃一惊。“现在你还没学会怎么照顾自己,而且学校的住宿条件远不如家里,还是别去了”。这次父亲的语气一改常态,没有大声训斥与责备,反而多了些平和与关心。我以为他只是一时良心发现,表面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,实际想要剥夺我的选择权。自作聪明的我暗自得意看穿了父亲的伎俩,为了完成自己计谋已久的叛逆计划还是执意选择离开家。父母自然拗不过,双双败下阵来。那晚,透过玻璃窗看到院子里有一个身影独自徘徊,影子伴着月光洒在窗边,变得又矮又小,我出神地注视着那个身影突然心里的一根弦崩了,眼泪止不住的溢出眼眶,连哭声都没有发出……
每到月底,那个回家的日子,看着校门口无数家长迫切张望的眼神,内心既期待又害怕。期待我的父母会站在门前朝我微笑招手,又害怕这种期待仅仅是泡影。这次如往常般掏出公交卡准备等车回家,目光交汇间便望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——父亲。他开始时紧紧地注视着我,不停地向我招手,随着我慢慢走进,他的目光刻意向周围望去,手臂举起又放下,脚下反复挪动步子,时不时地低头看看手机,又抬头望望我。那原本浓密乌黑的头发被一顶皱巴巴的帽子所遮盖,古铜色的额角上多了几道皱纹,深陷的双颊上长满了胡须,毛茸茸的像一块草地。他主动上前几步接过我的行李,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说道:“累了吧,快走,赶紧回家歇歇”。此刻的我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抬头挺胸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,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我的爸爸,但走着走着却发觉眼前这个背影变得如此陌生,陌生到在茫茫人海中竟不敢认出。想着想着眼泪又一次打湿眼眶……
后来,我考上大学去了外地,与父亲的联系也就少之又少,相互间没有刻意打去电话聊聊天,更没有单独坐下来谈谈心,有的只是每次与母亲开视频,他总悄悄走过来叮嘱几句,“有什么事尽管说,千万别委屈了自己”,语句简洁,语气有力,说罢便匆匆消失在视频前。关于我的童年,父亲一直心怀愧疚,说不出抱歉的话语,更讲不出感人的承诺,他选择将那份愧疚化成行动,一直默默守护。冰心曾说过:“父爱是沉默的,如果你感觉到了那就不是父爱了。”我早就深谙此理,却迟迟未寻得合适而不矫情的机会对他讲一句“那晚看到你身影的那一刻,就已经觉得你不再可怕”。
现在想想我与父亲单独在一起更多的时间都是在车里路上:从中学时每月送我回学校到如今一趟趟去火车站接我。太多寂寞的时刻没有半个字眼,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刻意为对方停留,有的只是几句简单的寒暄。然而那种心照不宣的陪伴,却像无声的呐喊般,响彻记忆的空谷。也许很多年以后,这份父女关系仍疏离的可怕,彼此的心灵仍贴不到一起,但我知道,我们一直都在彼此遥远的身旁,相畏今生。
这些年看着他日渐老去,不似当年,而我志存高远,风华正茂。回顾这一路,曾经许多画面都在脑海里翻滚,却始终清晰的记忆竟然是——他欠了我整个童年,而我欠了他一声真挚的“爸爸”。
学校:泰山学院
班级:17级物流管理一班
姓名:蒋梦霄